【南方Puls】探访广东援汉一线的“心理战场”
“我们是由精神科医生和心理治疗师组成的广东省援鄂心理医疗队。我们来帮助你们处理不良情绪,保持良好状态。我们很想帮助你们,就像你们正在帮助广大患者一样……”2月底,一封《致最可敬的人的一封信》在广东援汉医疗队的联络群中发布。
在国家卫健委的统筹规划下,30位心理专家组成广东第24批医疗队驰援武汉。与此同时,多批次由心理医生组建的医疗队也陆续抵达湖北。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过程中,精神心理治疗越来越受到重视。
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过程中,精神心理治疗越来越受到重视。
患者需要人“哄”
“病人开始时比较急躁焦虑,通过沟通谈话情绪已经稳定很多。”2月26日中午,拉斯维加斯lswjs0567官方网站(以下简称“拉斯维加斯lswjs0567官方网站”)精神心理科医生甘照宇,刚和病区里一位70多岁的老奶奶聊完,所谓“聊”其实是心理辅导治疗的一种重要手段。
自2月9日跟随广东医疗队进驻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光谷院区(以下简称“同济医院光谷院区”)以来,甘照宇已经为患者、一线医护人员进行了多次心理干预和辅导治疗。
其中,病区13床的老奶奶在新冠肺炎疫情中患病,老伴也在感染后去世。老人家因此情绪消沉,不太听医护人员的劝说,对治疗也很不配合。
甘照宇得知情况后,到病房后耐心与老奶奶“谈心”开导。由于老人听力不好,甘医生把字写到纸上,老人看清后说话,然后甘医生继续写下个问题。这样一来一回的“问答”,终于让老人卸下防备,敞开心扉。
这天,老人反复讲到一个要求:要吃“草柑”。甘照宇询问隔壁病床的当地患者才知道,这是本地一种类似橙子的水果。老人口味很淡想吃点东西。甘照宇马上答应,并委托同事帮带些橘子、橙子之类的水果。看到甘照宇写下“下午就可以带来”后,老奶奶热泪盈眶,拱手答谢。
“人上了年纪就像小孩一样,需要人哄着。有一些要求在日常护理中会觉得不太合理,但是这个时候,稍微满足一点点要求,她情绪会很大改善。” 甘照宇说,有很多小要求看似简单,但对于老年患者来说很重要,这对于治疗他们的心理情绪,有着很大帮助。
在武汉客厅方舱医院,医护人员与患者沟通交流,为其打气。
甘照宇透露,每个病人入院的时候,会做一个简单的评估量表,表格结果反馈有比较严重心理精神问题的,他会专门跟进。同时,通过医生护士的观察,有些病人有抑郁失眠、不配合治疗等行为的,他也会重点干预。
对新冠肺炎患者进行心理疏导,是整个救治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医生们发现,不少患者出现意志消沉等问题,有的还出现做噩梦、说胡话等现象。不少医生向记者分析过,病人们可能存在的心理问题:他们有的是因为没有家属探望产生孤独感;有的是因为家人也被感染生死未卜,心中担忧;还有的是家中亲人因感染已过世,所以伤心难过。
“如果病人意志消沉、心情不好,对治疗会有非常大的影响。”甘照宇说。目前,他们的治疗方案是:对急性、严重患者,会辅助以精神药物;对于焦虑紧张的患者,则会进行沟通聊天,让患者在叙述倾诉的过程中,抒发压力。而一些轻症型患者,则以鼓励和安慰为主,促进患者的睡眠。
“当然,心理医生也知道适可而止。遇到确实不想聊的病人,也要见机行事,及时终止,说明这不是恰当的干预时间。”甘照宇说。
有的新冠肺炎患者面临较大的心理压力。
身处一线容易产生替代性创伤
事实上,不仅仅是患者,对于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来说,心理和精神状态也是值得关注的一个话题。
湖北省心理咨询师协会会长、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肖劲松说:“医务人员在一线看到部分病人去世、家庭妻离子散,容易产生替代性创伤。”
在医学上,替代性创伤是指在目击大量破坏性场景之后,出于对病人及其创伤的同情和共情,而使自己出现严重身心困扰的一种创伤。类似的情况在广东医疗队队员身上也有产生。
徐静(化名)是早期抵达武汉的医务人员之一,第一次到重症病区,吃了一惊。“想不到病人病情如此重、病人这么多,我们压力很大。”
而陈娟(化名)的心理困扰,则来自于见到每个家庭成员对待医院病人不同的表现。
“我在临床上见过很多生死,本来应该不会有太多情绪起伏。”陈娟说,她当时看护一名40多岁的男患者。病人病情很重,给家属打电话,让买点东西过来,但是家属担心感染不敢送到医院。病人很无助很绝望,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去了。
后来,这个阿叔离世了,走的时候有不甘和绝望。家属的“逃离”,对陈娟的内心产生很大的影响。很多个夜晚她都会想起这一幕。最难受时,她躺在床上无论怎样都睡不着,感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甘照宇曾为早期抵达武汉的广东医疗队队员进行过心理辅导。“先期抵达的医疗队,面临的经历确实复杂很多。当时的医疗救治资源紧张,有一些死亡案例。医护人员的心理压力和负担会更大。”甘照宇说,部分医护人员产生联想共情,晚上会哭醒或从噩梦中惊醒。
而更常见的是失眠,由于在高强度、高风险环境下长期工作,精神高度紧张,一些医疗队员需要药物才能辅助睡眠。
对此,甘照宇会通过团队治疗、集体减压的方法,为队员进行精神和心理辅导。他说,这种危机事件集体减压法(CISD),是由几个队员坐在一圈,轮流发言讲自己的经历,在叙述过程中谈体会感受,再由心理医生做讲解,分享情绪疏导的方法。
“通过叙述把经历说出来有治疗作用。有些队员当场哭出来了,释放了压力,反而轻松很多。”甘宇照说。
心理治疗将是长期性系统性工程
一线医护人员也在通过自身各种方式,进行精神及心理调节。
例如有医疗队员组建了一个微信小群,大家在各自房间,通过视频群聊天来进行集体跳操,释放压力。
更大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众多的患者以及患者背后的家庭上。截至2020年2月29日,武汉累计报告新冠肺炎确诊病例49122例,其中病亡数接近2200例。“出院的患者中,家里没有事的感觉度过一劫。但一些家庭有相互感染、成员去世的情况,出院病人面临极大的精神心理压力。”肖劲松说。
为此,肖劲松与武汉中南医院心理组、湖北省心理咨询师协会等共同联合,将在近期出版一本关于新冠肺炎疫情创伤的心理干预工作指南,期待推动更大范围内对于心理治疗和干预的关注。
国家层面也已行动起来。在国家卫健委的统筹规划下,广东、湖南、江苏等地选派精神心理医生组成专门团队,赴湖北武汉支援相关工作。
这么大规模召集心理精神科医生、尤其是临床医生,在广东医疗队成员、广州市惠爱医院副院长何红波的职业经历中还是首次。
“新冠肺炎和自身免疫力有很大关系。如果总是情绪焦虑紧张,不利于免疫功能作用和肌体恢复。让患者相对平静,睡个好觉变得很重要。”何红波说,心理治疗有助于患者加快疾病治愈出院过程。
医疗队成员,广东省人民医院、广东省精神卫生中心心理咨询科主任尹平表示,在这种重大传染病疫情下如何开展心理救治,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特殊且具有挑战性的新课题。
“我们的基本原则是来帮助、不添乱。根据实际需求和现实条件,有序有效开展精神心理治疗工作。”尹平说,武汉一定有很多的心理治疗需求,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心理医治任务。早期是浅但急的治疗,中期解决比较顽固的心理问题、后期则要处理思考和认知的问题。他认为,这将是一个长期性、系统 性、综合性的治疗过程。
如今,陈静在下班休息时总会给丈夫视频对话,如果不小心断网了,会马上打回去。她以前不是一个黏人的人,现在总是想要身旁有人在开着视频陪她。